【天天新要闻】金融如何支持德国制造业

□黄志凌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德国是全球制造业最具竞争力的国家之一。从第一次工业革命至今，德国以其高质量的产品、高精尖的技术而闻名世界。德勤发布的《2016全球制造业竞争力指数》显示，德国制造业竞争力指数排名全球第三，仅次于中国和美国。以机械设备制造业为例，据德国贸易和投资署2019年报告，德国占全球机械设备贸易额的16%，是该领域当之无愧的领军者；在31个机电门类中，德国有19个门类处于世界领先地位； 如以营收来衡量，无论是机床、建筑机械还是轴承、变速箱等机械零部件，德国均为行业翘楚。

〉〉〉德国为什么会成为制造业强国？

德国制造业的发展离不开政府有力的政策支持。2011年，德国政府正式提出新一代工业升级计划——工业4.0，在全球掀起了智能制造革命；2014年，德国政府发布题为《新高科技战略：为德国而创新》的报告，主要目的是推动德国成为世界领先的创新国家；2019年，德国政府发布《国家工业战略2030》，旨在有针对性地扶持重点工业领域，进一步提高德国的创新能力，以在新一轮世界产业竞争中保持领先地位。同时，德国政府不遗余力地大力支持科技创新。2018年，德国的研发强度（研发经费与国内生产总值之比）达3.02%，超欧盟平均水平2.06%。德国政府在2018年投入的研发金额约为1165.6亿美元，同比增长1.5%，资金额度位居全球第四。此外，德国备受好评的“双元制”职业教育体系，即企业实践培训与职业学校理论学习相结合的模式，为工业企业提供了充足的高素质劳动力。

近年来，随着全球制造业理念不断革新和生产实践发展，逐渐形成“高端制造业”的概念，即具有高技术含量和高附加值的产业，是工业化发展的高级阶段，其显著特征为知识密集、关键性强、带动性大以及成长性好。高端制造业是衡量一个国家核心竞争力的重要指标。

德国在创新研发层面不遗余力。据欧盟统计局2019年报告，截至2017年底，德国科研人员数量位列欧盟第一，占比22%。2018年，德国获得欧洲专利局认可的专利为2.1万个，德国专利在欧盟所占份额几乎是法国和英国总和的两倍。德国的创新研发成果主要来自工业领域的研发，据最新统计，欧盟十大研发公司有6家来自德国，其中汽车制造商大众汽车位居榜首。德国制造业长期坚持的创新理念与高端制造业技术知识密集、低污染、高效率的特征不谋而合。

销售网络遍布全球。受资源禀赋和市场狭小制约，德国制造业从一开始就主要依存于海外市场，出口成为经济增长的主要引擎。以机械制造业为例，2018年德国机械制造业营业额近2325亿欧元，其中79%来自出口。为了拓展外部市场，德国企业建立了遍布全球的销售网络和售后服务体系，强大的海外销售能力极大拓展了企业的盈利来源，使其摆脱本土市场规模的限制，形成世界范围内高端制造的领军企业集群。

中小型企业构成行业基础，研究机构为企业赋能。德国制造业的发展，虽然离不开家喻户晓的国际化龙头企业，但更不能忽视中小型企业为之所作出的贡献。中小型企业即年营业额不超过5000万欧元，雇用员工人数少于500人的企业。据德国国家统计局数据，截至2017年，中小型企业数量在德国企业中所占比例高达99.3%，雇员人数占德国总劳动人数的61%。受制于规模无法进行多元化经营，德国的中小型企业为保持竞争优势，以高、精、尖作为目标，在制造业的细分领域不断深入，最终成就了1300多家不为广大消费者所熟知的全球市场领先者，即所谓的“隐形冠军”。德国中小型企业的成功，除了自身的不懈努力，还得益于德国众多研究机构的支持，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弗劳恩霍夫研究所。该研究所是独立的非政府研究机构，为中小型企业提供高质量、短期、可负担的应用型研究。该研究所拥有60多个研究机构，覆盖250多个业务重点领域，每年承担6000-8000个项目。它采用政企合作的模式，为中小型企业提供技术支持。在研究所的鼎力支持下，中小型企业已成为德国高端制造业发展的中坚力量。

〉〉〉德国制造业强在哪里？

德国最具竞争力的高端制造业主要集中于四大领域。

一是汽车及其配件业。德国是举世闻名的汽车制造强国，奔驰、宝马、大众、奥迪、保时捷等品牌有口皆碑。德国汽车工业协会最新报告显示，汽车和汽车配件工业是德国的首要产业，其收入约占工业总收入的五分之一。2018年，德国汽车产业销售额达4262亿欧元，其中国外营收额占总营收额的64.9%。德国的汽车市场份额排名欧洲第一，近30%的欧洲轿车产自德国。德国在世界汽车制造业中也是名副其实的领军者，2018年，德国制造的汽车中有78%流向国际市场，世界上每五辆车中就有一辆是德国品牌。德国汽车业的超群实力和强劲发展势头离不开研发创新，2018年，德国在汽车领域的研发投入占德国工业领域科研总投入的35%，汽车领域的科研人员达12.6万人。

当前，随着社会发展，汽车行业面临产业升级重组，电动化、自动驾驶和共享化是未来三大主要趋势。普华永道的最新汽车行业研究报告预测，截至2030年，将有超过55%的新车实现完全电动化，40%的个人里程将为自动驾驶里程，欧洲出行中使用共享服务的占比将由目前的不到1%大幅提升至25%以上。在汽车行业发生重大技术变革的今天，以稳健经营著称的德国汽车企业虽然起步较晚，但展示出其厚积薄发、后来居上的特点。根据《2018年全球电动汽车发展指数》，德国电动汽车增长迅速，纯电动与插电式混合动力汽车产量实现了高达100%左右的增长。在产量层面上，中国电动汽车与电池生产增长快、预期高，在行业层面上保持领先地位，美国居于第二位，德国因为电池生产欠缺导致产量受限，排名世界第五，落后于日本和韩国；在技术层面，法国处于领先地位，但德国整车厂的产品组合更加丰富，几乎覆盖了所有车型和产品线，排名世界第二，同时随着近期大量新电动车型的公布与推出，德国有望在未来的评估中进一步提高其技术指标评分；在市场发展层面，2018年德国电动汽车销量排名世界第三。在自动驾驶领域，德国凭借其优异的行业前瞻性，大量申请自动驾驶领域的专利来储备技术。2010年至2017年，仅博世一家申请的相关专利就达958项，全球申请的自动驾驶专利中有52%源自德国制造商。通过尖端技术的大量积累，德国成功抢占了自动驾驶市场的先机。除此之外，德国汽车共享市场发展迅速，据德国汽车共享协会统计，截至2019年初，德国共享客户数量增至246万，比上年增加35万，共享单车数量达到20.2万辆，较上年增加2250辆。此外，汽车共享已成为宝马、戴姆勒等德国汽车巨头未来战略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

德国的重要整车企业为大众、戴姆勒和宝马集团。重要零部件企业主要为博世、大陆、采埃弗、马勒、舍弗勒等。

二是机械和设备制造业。在成熟的工业系统、先进的技术研发水平以及全面多元产品线的共同作用下，德国目前是全球首要的机械和设备供应国。据德国贸易和投资署2019年报告，德国在全球机械和设备贸易总额中占比达五分之一，其驱动技术机械、材料处理机械、农业机械、精密仪器、加工机械、测量机械等门类均处于世界领先地位。机械和设备制造业也是德国的第二产业，2018年其营业额高达2325亿欧元，创造了历史新纪录，其中出口贸易额为1778亿欧元。此外，该行业还是德国最大的工业雇主，2018年雇员人数达105.2万人。机电行业是德国最具创新性的行业，2015年至2017年该行业每年的研发支出总额近60亿欧元。

德国的主要机械设备制造企业有蒂森克虏伯、西马克等。主要船舶制造企业有迈尔、吕森等。

三是化工制药业。德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化工产品出口国，是欧洲首选化工投资目的地，拥有完善的基础设施、研究机构和高素质劳动力。据德国化工协会统计，2018年德国化工制药业营业额达2029亿欧元，其中海外营业额1266亿欧元。按营业额，德国化工制药业位居世界第四，欧盟第一。2018年全行业从业人员约为46.2万人，占欧盟化学制药业总从业人数的27%，居欧盟第一。德国化工制药的三大优势领域分别是基础有机化学品、初级塑料产品以及制药业。

德国的主要化工制药企业有巴斯夫、拜尔、汉高、赢创等。

四是电子电气工业。德国拥有世界一流的电子电气工业，根据德国电气电子行业协会报告，2018年，该行业营业额为1940亿欧元，占德国工业营业总额的11%以及德国国民生产总值的3%。2018年，电子电气出口额达2119亿欧元。一流的行业水准得益于持续的创新研发，2018年，该行业德国从业人数为89万人，研发人员占行业从业人员总数的10%，研发投入达182亿欧元，创新费用达285亿欧元。研发成果显著，每年约有1.2万个专利产生，德国的隐形冠军企业中约有17%来自电子电气工业。

德国的主要电子电气企业有西门子、博世、英飞凌等。主要影像及光学企业有蔡司、阿莱等。

〉〉〉德国制造业是怎样获得金融支持的？

制造业企业的融资渠道主要有三个：银行贷款、债券市场和股票市场。从占比看，银行贷款和债券市场占比较高，股票市场占比较低； 从企业类型看，大中型企业多使用债券市场和股票市场，中小企业多使用银行贷款。

银行贷款是企业的主要融资来源，主要形式为银团贷款和双边贷款。银行信贷评估主要依据公开信息（上市公司）和企业提供的经审计的财务报告（非上市公司）进行。

德国的债券市场成熟规范，大中型企业通常发行各种期限的债券，并根据企业资金需求情况和债券到期情况提前安排归还和滚续等。

德国的股票市场在金融市场中占比相对较小，也不太活跃，上市企业主要是优质大中型企业。股票市场在企业融资中的作用相对有限。

德国央行鼓励商业银行发放贷款。主要措施有：央行向商业银行提供低利率再融资（质押品为商业银行的合格信贷资产），而商业银行又以贷款所形成的合格信贷资产向央行申请质押再融资。此举对商业银行降本增效作用明显，促进了对企业的信贷投放。

政策性银行（德国复兴开发信贷银行）向科技型和创新型企业提供信贷和融资担保支持。财政部门也对部分高技术企业和新能源项目提供补贴和（或）税收优惠。当然，联邦政府和州级政府对部分经营状况不理想但对产业发展或地方就业具有重要意义的企业，通过入股或增持股份的方式进行支持（同时在协议中明确，待企业经营好转后退出或减持股份），以及（或）以提供融资担保的方式进行支持。这些举措对改善制造业的融资环境起到了积极作用。

目前全球经济发展面临重重挑战，逆全球化、俄乌冲突、供应链及粮食能源危机、贸易保护主义抬头、通货膨胀等给世界经济的发展带来众多不稳定因素。同时，新兴经济体特别是亚洲的新兴工业国家发展迅速，对以出口为导向的德国制造业造成巨大压力。与此同时，技术变革推动着工业生产不断进步，第四次工业革命（工业4.0）已经拉开帷幕。以信息技术为主导的智能生产将对制造业的未来发展起到决定性作用。德国制造业在发展历程中经历过多次危机考验，针对当前所面临的机遇与挑战，德国政府、社会和企业已从政策、资金、研发和技术换代等方面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作为工业4.0的发起国，德国有望继续巩固其在制造工艺、产品研发、流程管理和人才储备等方面的传统优势，同时大力提高其他短板产业如数字化技术、人工智能的发展，提出更多创新型解决方案并继续占据价值链的高端，确保其制造业的领先地位。

〉〉〉银行业如何破解中小企业融资难？

德国中小企业多是家族控制，资产负债率不高，内源融资能力强，但是单个企业往往规模较小，极难进入资本市场和获得私人投资。所以，德国银行业的信贷资金支持作为唯一可靠的融资渠道对这类中小企业而言十分重要，而中小企业在主观意愿上也乐于同银行保持密切联系。笔者注意到，虽然对中小企业来说，自身的资金积累是满足投资需求的最主要来源，但包括政策性银行在内的银行信贷资金支持，常年稳定占到了投资所需资金的三分之一。从另一方面来说，由于中小企业普遍资产负债率较低，即使获得了比较多的银行贷款，企业的资产负债率处于安全水平，这也有利于保障银行信贷资产安全。

德国银行业对中小企业的信贷支持也体现在融资的条件和结构上。德国的中小企业比欧盟其他国家的中小企业更加容易获得银行的信贷支持。根据一项欧洲央行和欧盟委员会对欧盟境内中小企业的问卷调查，在德国只有8%的中小企业曾经遭遇过向银行申请贷款被拒，而在西班牙和意大利，这一数字是38%和30%。从贷款期限分布上来分析，中小企业获得的长期贷款金额高于短期贷款。德国银行业充裕的长期贷款结构无疑免除了中小企业长期融资方面的后顾之忧，为中小企业投资新设备提升生产和技术能力提供了有力保障。

需要强调的是，良性的银企关系也有利于德国中小企业以较低的成本获得信贷资金。由于银企之间长期的合作，德国的银行对中小企业客户产品和经营模式的了解，以及对企业信用风险的鉴别能力会远高于资本市场上的外部投资者，银行可以预判中小企业客户未来的发展，由此可以根据中小企业客户特定的融资需求给出更为量身定制的方案，贷款风险定价也更为合理。相对而言，外部的投资者对中小企业缺乏深入了解，会为自己的投资索要更高的风险溢价。所以，德国中小企业从银行获得资金的成本比从资本市场上融资要低很多。

笔者还注意到，德国中小企业利用资本市场融资不是普遍现象，这主要是出于能力和意愿两方面。虽然一些家族企业的资质和业绩足以在资本市场上筹措资金，但由于信息披露要求过高的考虑，他们主动放弃从资本市场融资的选项。也有中小企业的确有利用资本市场的意愿，但还不满足进入资本市场的门槛。随着德国资本市场进一步发展，不少中小企业意识到融资渠道多元化的重要性，开始涉足新的融资渠道。在这一过程中，德国的银行凭借自身优势会给中小企业带来助力。

德国中小企业通过资本市场融资主要依靠发放企业债券、股票、招债式贷款（schuldscheina）等方式，在这一过程中企业往往委托银行制定招股说明书、发债说明书、发行人介绍分析等文件，并利用银行广泛的客户关系进行市场营销，确定发行价格，银行作为牵头行或者代理行会承担管理角色。其中，企业和银行共同确定的发行量和发行价格最为重要。通过银行的全程协助和方案设计，德国中小企业可以逐步增强利用资本市场融资的经验和能力，实现融资渠道的多元化。

（作者系中国建设银行前首席风险官、原首席经济学家）

关键词： 资本市场 股票市场